背影

背 影





看到青未了上刊发的父亲专栏，我很自然的想到了我的父亲。我想到了我每每提起的有关父亲的那副背影。已经教了九年的书了，从我手中送出的学生已有成百上千，他们都知道我的父亲和他那单薄的背影。每年级的学生的第一堂作文课，讲写人物的记叙文，我照例都举我父亲的例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讲到我父亲的情景，也许我太过投入的缘故，也许我那时还太过年轻的缘故，讲到动情处，两行滚烫的泪水竟夺眶而出，有的学生陪我掉泪，有的学生不知所措，那些年轻的孩子怎么也不会理解一个意气风发的老师仅仅为那一件小事而泪流不止。



我的父亲也曾经的辉煌过，部队转业回来，没有象魏叔、发叔那样进城去做一名工人，而是阴差阳错的当上了大队的支书。父亲为人木纳，心地平和，在村里又是独门独姓，于是当了还不上一年的大队支书在一个清亮的早晨被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夺去了权，红色鲜艳的政权在一片片的革命声中弃他而去。这些我父亲从来没和我说起过，我是从我娘的嘴里知道的。从娘的口气中觉察，在父亲的内心深处，那一缕伤痕这一辈子都不能挥去。



父亲成了的的道道的农民，贫困和潦倒一直伴随着他。我家是没有近门的，我大伯买兵落在了东北，我二伯在另一个小镇，人单势薄，村里有了沾光的差事总轮不着他，邻里之间有了纷争，父亲也总是以忍为先。好在父亲和娘性格温和，并没有得罪过什么恶人，和大伙的相处还算不错。仅仅有一回，几个比我高很多的同学欺负我，追到了家门口，还往门里仍砖头。父亲急了，冲过去就是一脚，拿起棍子要去找他们的家人算帐。他们看父亲红了眼睛，爬起来灰溜溜的走了。从此，他们很少惹过我。家境的贫寒，势力的单薄，父亲和娘决定要节衣缩食的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有了这个念头的他们不知道以后要为他们的这个念头多付出多少的心血，一十五元的学费要借，邻里的白眼要挨，个中艰辛难以言及……



及到上初一，我考上了城里的一所完小。从我家到通往城里的公路，中间是一段老土路，这路已有很长的历史了，在这很长的时光里，它承载了许许多多的脚印和车辙，而这许许多多的脚印和车辙却造就了它的坑坑洼洼、破烂不堪。晴天是这样，一到雨天就更无法下脚。在夏天，雨是很平常的。每到这时，我就憋屈在屋檐下，看着阴沉的雨和天，等我的父亲。父亲将碗中的最后一口饭大口的咽下，从屋角捡起那半截白色的塑料布，扛起了车子。



走吧，他说。



从家里到公路大约有二里的路，雨就这样噼里啪啦的充斥其中。从较远的地方向这条路望去，就会出现这样一副画面：雨下着，树摇着，父亲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是啊，我就在后面跟着，前面走着的是我的父亲，他的头发早已经湿透，齐齐的蜷伏着。半截塑料布斜披在身上，雨珠打在上面，溅起又落下，声音出奇的响。车梁穿过父亲的右臂，结实的摞在他的肩上。——这车子是为了我上学而买的，是我二伯凭票购买的，是一辆大轮车，很重。——父亲右手抓住二梁，左手握住车把，头向左偏着，肩膀则向左重重的拗过去，拗过去……



我扛一会吧，大。

不用

那歇会吧

不用



我们终于停在了公路上，从我父亲手里接过的车把还留有他温热的体温。



快走吧，要慢一点，父亲说。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父亲转身又踏入那条泥泞的路，一双残破的球鞋在雨水中没了一点模样。



十几年以后，我有了书教，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也有了虽不算多但却够用的金钱。我要为他买肉，为他买酒，为他买他想要的一切。我要让我的妻子孝顺他，要让我的女儿尊敬他。

我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尊敬他，我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尊敬他们：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