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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作为李彤的前夫,上个礼拜我刚被李彤的“现夫”臭骂了一顿,他让我少掺和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我其实没想掺和,每次都是李彤叫我,我才去,李彤有在家里宴客的习惯,以前我的身份是男主人,现在我的身份是男客人。其实我更喜欢做客人,以前收拾桌子刷碗的活儿都是我的,现在我酒足饭饱之后抹抹嘴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难怪她的“现夫”要跟我发火,那原本属于我的劳役现在落在这个倒霉蛋头上了。
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李彤在电话里说,她老公让她代为表达歉意,她老公说上回是喝多了,让我别记仇。笑话!我怎么会记他的仇?我感谢他还感谢不及呢,当初多亏了他把李彤从我这儿接了过去,他俩的婚礼也邀我去了,其隆重程度是我跟李彤结婚时的10倍。他是在向我显摆什么吗?这对我毫无意义。他俩婚礼那天,我是真心为李彤高兴,李彤就喜欢这样的大操大办,这回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
我跟李彤是中学时代的朋友,那时候早恋是一种时髦,于是我跟李彤就“恋上了”。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但住得很近。那时候我们一大帮人在一块玩,后来这“一大帮”的人数越来越少,尤其是大学毕业之后,出国的出国,去南方下海的下海,留在北京的没几个人,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也很少见面,我跟李彤倒是越走越近,干脆结婚了。
婚后的李彤简直变了一个人。“结婚就得有个结婚的样!”这是她常说的话。结果她说到做到,真就变成了“结婚的样”。我认为“结婚的样”很愚蠢,布置小家啦,做饭吃饭看电视遛弯……李彤将这日子过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我则郁闷得要发疯。
李彤酷爱烹饪,而且酷爱在众人面前表现她的手艺,于是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她就爱约人来家里吃饭。
刚开始我也乐此不疲,聚众吃喝一直是我喜爱的一项活动,但次数多了我就觉得没劲了,尤其是她约的她单位的那些同事,均是大妈大姐,除了夸她的手艺,就是夸我娶了个好媳妇,有福气,我心想:娶一会做饭的老婆就算有福气,这未免太没追求了吧!我脱口而出:赶明儿我雇一厨子!弄得几位大妈大姐面面相觑。
随着日子的进展,我的脾气日渐变坏,有那么几次,竟然摔锅摔碗了!打小我最痛恨的就是爸妈吵架时摔锅摔碗,我觉得这时的家跟地狱没什么区别,现在我也这么干了,日常生活中庸俗丑陋的一面就是这么不可避免吗?面对一地的碗碴、李彤惊愕的表情,我沮丧到了极点。我们的感情日渐平淡,生活似乎也成了例行公事。平生我最恨的就是例行公事,无论有事没事,都得去班上耗着;无论饿不饿,一天三顿饭都要吃;现在又加上:无论想不想,都要在一个屋檐下凑合。
这时老余闯进了我们的生活,他是李彤的同事,高而瘦,戴个眼镜,笑起来满脸皱纹,很灿烂,我跟李彤都很喜欢他。
本来这个时期,每次李彤招待她同事来家吃饭,我都会躲出去,但一听说老余要来,我倒每次都会奉陪。老余是东北人,能喝又能聊,不久便成了亲密酒友。我现在想,老余跟我称兄道弟是不是一计呢?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让李彤改嫁?于是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被老余“搞定”了,某次酒后,我对老余说:我对李彤毫无爱意,我觉得你俩倒挺合适……老余将一脸灿烂的皱纹笑得通红,一边一个劲推辞解释自己对李彤完全是纯洁的友谊……当时李彤在厨房做汤或再加两个菜什么的,屋里就剩我跟老余,现在想来我们这两个男人的卑鄙嘴脸仍历历在目。
每次李彤做饭,老余都帮她打下手,剥葱剥蒜,择菜洗菜,偶尔还帮李彤系个围裙什么的。有一次,我叫了一个新哥们来家里吃饭,老余又在厨房打下手,这哥们路过厨房,大约看见老余跟李彤默契配合的工作场面,回到客厅,对正仰在沙发上阅报抽烟的我说:那是你老婆她哥吧?我说:那是她一个乡下叔叔,打小看着李彤长大的,这哥们一脸疑惑:不像乡下人啊?看着挺有文化的。我说:我跟你开玩笑呢,那是李彤他们的同事。这哥们说:同事!那……这哥们把话咽了下去,并且不敢看我的眼睛,目光只在我的头顶故作轻松地晃来晃去……大概他看见我脑瓜顶上正扣着顶绿帽子,而我还蒙在鼓里呢。
后来,老余连刷碗的活儿也揽了过去,并且一再声称:平生最不爱干的活儿就是做饭,最爱干的活儿就是刷碗!李彤在一边还傻乎乎地说:我跟你正相反。我心想,你们俩正合适。李彤大概也感到了什么,片刻之间,三人谁都没说话。
有一段时间,老余突然不来了,李彤的家宴次数也骤然减少,有几次我撺掇李彤喊人来家吃饭!李彤说:最近懒得做,出去吃得了。就这么肃静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李彤跟我说:我想跟你谈点事。我说:是老余吗?李彤的脸变得红彤彤的了。于是老余就成为了李彤的“现夫”。
上周我去李彤家赴宴,老余骂我的起因是这样的:席间,李彤说起她的许多同学都生了孩子,并历数其同学孩子的种种可爱,继而对老余说:“要不咱也要一个?我们单位这两年也不景气,没准哪天就解散了,趁解散之前要个孩子也有个保障,最后利用铁饭碗一把!”
那天老余不知因为什么,气一直就不顺,先是说李彤买的香肠不新鲜,让李彤扔了,其实我尝了尝没事,但由于老余坚定不移的口气,我也就没说什么,李彤尝了尝说:好像是不新鲜(夫唱妇随这一套虚伪到家了),于是颠儿颠儿地给端进了厨房;过了会儿李彤的拿手菜葱烧海参上桌了,老余尝都没尝,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淀粉别放那么多,这都成浆糊了!凑合吃吧!”我尝了一口,忙打圆场:“还行,味道还不错。”老余没说话,那天老余一直话少,直到李彤提到孩子,他才急忙回了一句:“这一天到晚的还不够烦?还要个孩子!”
李彤真是脾气好,只回了一句:“瞧你说的这叫啥话?”她跟老余生活久了,口音都有点变。我大约是多喝了几杯,蹦出一句:“你们要完了我来养,我喜欢孩子!”说完还来不及后悔,老余就恶狠狠地说:“我们两口子的事你少掺和!”我忍了忍,没理他,毕竟我这话说得有点不合适。那天老余确实喝多了,老余一喝多就爱哭,到最后,简直哭成了一个泪人,李彤像哄孩子一样搂着他,也掉了几滴泪。我面对一桌残羹剩饭及一对搂在一起哭作一团的夫妻,完全是个多余人,便默不作声地溜了。
我觉得我那天溜得不太体面,估计李彤跟老余更觉得露了怯,酒友一般都有这种心理:为了掩盖上一次的酒后失态,只有再喝一次。我得给李彤老余一个机会,就算不见面,那最后一面也该是人五人六的。而且,我们不会不见面。我隐约感到,我、李彤、老余,似乎有一种超越男女关系的情谊,是什么呢?性格的相投?面对同样残酷的环境?或许都有吧。
我决定去赴李彤的家宴。一进门,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李彤就冲我说:“狗子,帮我剥棵葱剥头蒜!”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我剥完葱蒜甚至洗完菜,进得客厅,老余都一副大爷样,一边抽烟喝茶一边在网上或聊天或玩游戏,我心说:这可不能成了习惯,否则我们仨这么循环下去,还有个完吗?我决定改变。我对李彤说:“我手上划了个口子,粘不得辛辣的东西。”我看见塑料盒里的黄瓜西红柿,又说:“更粘不得水。”
李彤一副心知肚明地看着我,跨上一步就抄我的手:“让我看看,口子呢?”我闪身躲开,跑进客厅,老余果然在玩游戏,枪炮声响成一片,老余眼睛盯着屏幕,说:“来啦,随便坐。”我说:“李彤让你帮她剥葱剥蒜去。”老余似乎根本没听到我说什么,他神色紧张全神贯注于屏幕,口中嘟囔着:“别别别呀,唉,又死了!来,你也来玩一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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